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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109章 寒天冻地人情暖 苦境危时义胆诚

南三河的冬天像一块生铁死死地冻在大地上。

清晨的霜花在枯草尖上闪烁着寒光河泥龟裂成一片片深褐色的硬壳边缘锋利得能割破最厚实的茅草鞋。

北风从洪泽湖方向呼啸而来裹挟着细碎的冰粒子像无形的锉刀刮过人的脸颊。

虞玉兰身上那件老棉袄里面的棉絮早已板结成硬块穿在身上沙沙作响非但挡不住寒气反而像给冷风留下了无数个钻进来的通道。

灶屋里虞玉兰揣着冻得通红发麻的双手望着锅里的玉米糊糊出神。

那糊糊稀薄得能清晰映出房梁上垂挂的蛛网筷子插进去竟能直挺挺地立住——全是野菜掺得太多。

春日里鲜嫩可口的灰灰菜和马齿苋到了这寒冬时节只剩下干枯发硬的梗子。

在石臼里勉强捣碎后混进糊糊里煮一股刮嗓子的土腥气便弥漫开来直钻肺腑。

门帘一声被掀开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

老娘娘我来烧火。

姬忠芳闪身进来头上紧紧包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头巾眉毛睫毛上都结着细密的白霜。

她一开口嘴里就呼出大团白气活像刚从冰窖里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半块红薯干径直塞进虞玉兰手里: 俺娘蒸的您给巧女留着那丫头夜里腿疼得直哼哼。

那半块红薯干硬得像冻透的泥疙瘩硌在虞玉兰掌心却烫得她心口猛地一抽。

这年月半块红薯干能救一条命。

她死死捏着那硬物指节都泛了白: 你娘……她也不易家里还有三张嘴等着吃饭…… 俺娘说了忠芳麻利地蹲下身往灶膛里添了把干燥的芦苇秆火星子炸开跳跃的火光映得她冻红的脸膛像抹了层胭脂。

大哥是队里的全劳力您家里病的病小的小比俺家难。

她朝里屋方向努了努嘴。

羌忠远呢?还在给永海鼓捣他那小推车? 虞玉兰点点头往灶膛里啐了口唾沫一声几粒火星应声熄灭: 那孩子手巧着呢。

不知从哪寻摸来几块破木板敲敲打打竟钉出个能推着跑的车子。

永海如今推着它满屋子转悠倒省了大人不少事。

这话底下藏着虞玉兰三年来未曾对人言说的心事。

三年前她把那个瘦骨嶙峋、眼神躲闪的羌忠远领进家门时儿子忠楜在院子里磨了半宿的镰刀。

磨刀石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火星子随着他的动作四下飞溅。

忠楜的声音比磨刀石还要粗粝 这可是地主家的孩子!队里人背后戳咱脊梁骨咋办? 虞玉兰那时正坐在昏黄的油灯下纳着千层底麻绳穿过厚实的布层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

你羌奶奶咽气前手攥着我的手冰凉冰凉的就求我这一件事。

她顿了顿把锥子尖在花白的鬓角上轻轻蹭了蹭。

她儿子是她儿子这孙子是孙子。

羌家就剩这根独苗了总不能眼看着他冻死饿死。

她抬眼目光沉沉地看着儿子。

咱姬家祖上也不是没在河西待过落难时被人白眼看、脊梁骨被人戳的滋味你爹咽气前都忘不了。

忠楜沉默了只把手中那把豁了口的镰刀磨得寒光凛凛。

最后一声他将镰刀狠狠扔在磨石上: 娘说了算!可丑话说在前头真出了啥事得由我顶着! 如今三年光阴如南三河浑浊的水无声淌过。

羌忠远在这破败却暖和的屋檐下扎下了根。

个头像拔节的芦苇蹿到中高肩膀也宽厚了许多。

刚来时他总用长发遮住大半张脸见人就躲闪像只受惊的野狗。

虞玉兰逼着他剪了头发翻出忠楜的旧褂子改给他穿。

多少个深夜里她总能听见柴房传来压抑的呜咽。

不知从何时起这孩子便同她亲厚起来喊得比亲儿子还要热乎。

二妈永海的车轱辘掉了。

门帘一动羌忠远抱着永海走进来。

那小子裹在一件满是补丁的小棉袄里圆滚滚的正笑嘻嘻地揪着忠远的耳朵。

忠远身上的褂子肘部早已磨破露出里面黝黑的皮肤还沾着些木屑。

我再去寻块硬实点的木头给它修上。

急啥先歇口气喝碗热糊糊暖暖。

虞玉兰舀起一碗热腾腾的糊糊递过去。

稀汤寡水的粥面上浮着几根煮得发暗的野菜梗子。

羌忠远接过去没急着喝先小心翼翼地喂了怀里的永海两口。

小家伙咂巴着嘴亮晶晶的涎水顺着圆润的下巴往下淌。

忠芳看着这情景脸腾地红了像是被灶膛里突然蹿高的火苗燎了一下。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专心拨弄灶膛里的柴火。

这时巧女细细的哭声又从里屋传了出来哼唧着腿疼接着是昊文兰低柔的哄劝声那声音虚弱得如同秋风中颤抖的薄纸。

昊文兰这眩晕的病根从那年踩藕被惊吓过后就像恶鬼附了身说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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