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110章 铁肩担劫磨盘坠危情见义赤诚心
虞玉兰端着粥碗进来看见这光景眼圈霎时红了。
一家六口人倒有四个是离不得药的病秧子全靠忠楜一个壮劳力像头不知疲倦的老牛拼了命拖着身后这辆吱呀作响的破车往前挣命。
夜深人静时她听着昊文兰在梦里痛苦的哼哼听着巧女哭喊腿疼的抽泣听着永英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微弱喘息心就像被无数看不见的细小牙齿啃噬着疼得一阵阵发紧、抽动。
“二妈我去挑水。
” 羌忠远几口喝完了碗底的糊糊把碗舔得干干净净像只刚喂饱的小狗。
如今他已是队里顶数的壮劳力了。
二十岁的年纪肩膀能扛起小山似的稻捆割起稻子来镰刀翻飞竟比忠楜还要快上几分。
去年滨湖水产学校解散的消息像盆冰水兜头浇下他背着那卷薄薄的铺盖回来那天脸灰败得像块用久了的脏抹布把自己死死关在柴房里整整一天没露面。
虞玉兰煮了个鸡蛋那是永海满月时攒下、一直没舍得吃的稀罕物给他送了进去。
他捧着那枚温热的鸡蛋眼泪无声地、大颗大颗地砸在褐色的蛋壳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挑两桶就够别硬撑。
” 虞玉兰叮嘱道。
她看得透这孩子心里的苦。
就差那么三个月他就能端上公家稳稳当当的铁饭碗成了吃商品粮的体面城里人。
偏偏赶上这精简下放的浪头又把他狠狠拍回了这片苦涩的黄土地里。
从令人仰望的“河东”跌落到挣扎求存的“河西”竟如同南三河那喜怒无常的流水说转就转半点不由人。
忠远挑起水桶出门那根磨得油亮的榆木扁担压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发出“咯吱、咯吱”沉闷的呻吟像一支永远也调不准音的破旧胡琴。
他走得极稳桶里浑浊的河水晃荡着却几乎洒不出来。
忠芳挎着个破旧的柳条筐跟在他身后: “我去河滩边上转转看能不能挖点荠菜掺在糊糊里也能顶顶饿。
”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冻得邦邦硬的土路上。
脚下的泥块硬如铁石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像是踩碎了一地的薄冰。
忠远个子在男人中属中等步子迈得大而沉稳。
忠芳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望着他宽厚挺拔的背影她心里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怦怦”地撞击着胸膛。
这三年她时常来老娘娘家帮忙眼看着他从一个沉默寡言、眼神躲闪的少年长成如今这副能扛起日月的挺拔模样。
她看着他给永海做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儿看着他帮着忠楜拉沉重的犁铧看着他夜里悄悄起身用粗糙却温柔的手给巧女揉搓疼痛的腿——这孩子的心细得像筛子眼里小心翼翼漏下的米粒。
“忠远哥”忠芳憋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声音细弱得像根被风扯着的棉线“滨湖水产学校那些书……你还留着不?” 忠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冬日惨淡的阳光落在他年轻的脸庞上能清晰地看见面颊上细密的绒毛如同初春刚抽芽的嫩草。
“留着呢。
” 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在柴房那个旧木箱子里收着。
有时候夜里睡不着就翻出来看看。
” “那……” 忠芳的脸颊更红了如同枝头初绽的桃花。
“你能……能教我认字不?” 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俺娘总念叨认得字的人将来兴许能有点出息不用一辈子在河西的泥地里打滚。
” 忠远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像刚剥开壳的花生仁: “中啊!这有啥不中的。
等晚上收工回来点上灯我教你。
” 挑水回来水缸沿上结了一层薄冰。
忠远看见忠楜正蹲在院子角落的磨刀石旁。
“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眉头锁得死紧像几股粗麻绳死死拧在了一起。
“哥咋了?” 忠远把水桶小心地放在缸边水花溅出来落在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瞬间凝成了几颗浑浊的小冰珠。
忠楜把黄铜烟锅在鞋底上重重磕了几下几点暗红的火星子蹦出来落在冻土上挣扎着闪了闪便熄灭了。
“队里让搬那盘老石磨”他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忧烦。
“那家伙死沉死沉怕不得有几百斤。
队长愁得直转圈得凑几个硬实的肩膀去扛。
我跟队长应了我去。
” “我也去!” 忠远二话不说撸起破棉袄的袖子胳膊上虬结的肌肉块块鼓起如同坚硬的岩石。
虞玉兰闻声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块粗硬的麻布搭在忠楜肩上仿佛想拂去那无形的沉重: “当心着点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这根柱子万万不能塌。
” 她又转向忠远目光里满是慈爱与忧虑。
“你也一样别逞强身子骨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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