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177章 苦难如海深难测坚韧似山望光明
姬永海紧握着那张崭新的招考简章指尖在灯光下微微颤抖。
四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嗅到命运渡口那股咸腥的水汽那股夹杂着泥土与铁锈的气息却也带着一丝未知的希望。
光影中他的三个童年伙伴的身影摇曳不定: 姬忠年靠“捡”砖头起家硬是凑出一份“万元户”的面子; 庞四十用关系换来一身铁路制服却又被扒下衣服沦为拾荒的普通人; 田慧法身披军装远走天涯奔赴那片他未曾触及的战场。
算盘珠子碰撞的清脆声与考卷上的墨迹交织在一起忽然间他仿佛听见了那片冻土在镐头下崩裂的裂响——这片河西的土地终究要伸向那遥远的河东晨光。
他坐在大队部那间狭小的会计室里窗户被厚厚的旧报纸糊得密不透风边缘被灯光熏得泛黄卷曲。
冷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吹得桌上的白炽灯光晃动不定摇曳出一片不安的光晕将他伏案的身影投射在那满布灰尘和烟渍的土墙上。
那影子巨大而扭曲随着光晕的摇曳忽长忽短宛如一只沉默的幽灵在黑暗中游走。
面前摊开的是一张崭新的招考简章纸张挺括油墨尚未散尽那股淡淡的墨香。
“国家面向农村大队会计公开招考农业经营管理干部”几个黑体大字犹如炽热的铁钎深深烙在他的心底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呼——” 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胸腔里那颗被冻土、账目和琐碎事务层层包裹了四年的心脏仿佛被这口气猛然撕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滚烫而刺痛的热流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直冲眼底。
他本能地闭上双眼却无法阻挡那酸胀的热意如潮水般涌出沿着眼角冰凉的皮肤蜿蜒而下。
慌乱中他用手背去抹却只感到那粗糙的老茧在脸上刮出一阵刺痛泪水却是热的像火焰般灼烧着指尖让他忍不住一阵颤抖。
四年时光匆匆流逝。
煤油灯的时代早已随着全县通电而成为过去但这四年犹如南三河那汹涌的漩涡将他卷入其中难以自拔。
回想起四年前那是他高中毕业的夏天墨迹未干的毕业证书还带着淡淡的油墨香气。
那时他和田慧法两个小姬庄最耀眼的少年胸膛挺得笔直站在征兵体检的队伍里。
刁副连长那位说话像雷声般响亮的汉子走访时拍着他父亲姬忠楜的肩膀嗓门震天: “老哥!你儿子政审都通过了部队绝对要他!接了多次新兵从没有过在读高中时就入了党的。
根正苗红没进军营就己经是共产党员了打灯笼都难找!” 那话语中的肯定像一枚炽热的勋章提前别在了年轻的姬永海心头。
他仿佛已经嗅到军营里那阵阵嘹亮的号角看到草绿色的军装上那闪耀的红星。
然而命运在体检表上“平足”两个冷冰冰的字前突然拐了个弯。
田慧法烈士的遗孤那身崭新的军装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姬永海站在欢送的人群中看着田慧法胸前那鲜艳的大红花看着他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神自己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脚下是软绵绵的河沙整个人似乎在逐渐下陷。
后来刁副连长私下找到他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低声说: “永海那平足……是个说词名额紧张支部想留你当副书记慢慢培养……你是块扎根基层的好苗子。
” 扎根基层这四个字像四颗生锈的铁钉把他年轻的翅膀钉得死死的把他牢牢钉在了这片河西的土地上。
再看姬忠年这家伙比他早一年毕业根本没打算留在“班”里。
他的心思灵活得像泥鳅钻进了肥沃的淤泥。
大队让他去联系队里的企业项目木器加工厂没见着影子他倒是先在自家新起的瓦房里站稳了脚跟那些粗壮的房梁木头来历可疑。
筹备养殖场的黄沙和水泥神不知鬼不觉地填满了他家院子底下的地基。
他给自己定了个目标:每天在集镇晃悠至少“捡”五十块砖头风雨无阻。
一年不到三间青砖瓦房高高矗立亮堂堂的就像一只趾高气扬的白鹅突兀地站在低矮的土墙和杂草丛中。
那是整个福缘大队第一份“砖瓦房”也是他能称上“万元户”的响亮招牌。
“党的工作重心转移了!国家开始着重于搞经济建设!我姬忠年靠的…靠的是智慧!…是…是胆识!…是…是专注于挣钱是…是理直气壮地敛财!” 当他在公社“致富经验交流会”上梗着脖子把那句荒唐的口号大声念出时台下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低声的议论。
这“理直气壮敛财专心致志赚钱”十二个字像十二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某些人的脸上。
鉴于这种情况后来再提“万元户”时前面总会加上“健康”两个字。
通称为“健康万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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