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58章 开蒙阴霾扰女志 报国赤诚阻少年
村东头旧祠堂改成的识字班此刻成了另一个战场。
白灰刷过的土墙上挂着李长根托人从区里带来的识字挂图。
上面画着饱满的麦穗、轰鸣的拖拉机旁边是“生产”、“互助”、“新中国”几个大字。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雕花的旧木窗棂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灰尘在光柱里无声地舞蹈。
简陋的讲台上穿着洗得发白干部服的张老师正用一根细竹枝指着挂图上的字声音温和而清晰:“同——学——们跟我念‘新——中——国——’。
” “新——中——国——”几十个声音参差不齐地响起有妇人带着浓重乡音的粗嗓有半大孩子清亮的童音。
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一种新生的、笨拙的活力。
忠兰和忠云并排坐在最前排用土坯垒成的“课桌”后。
忠兰坐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小杨树眼睛紧紧盯着张老师手中的竹枝嘴唇微动无声地跟着默念。
她身上那件细布褂子虽然浆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挺括衬得她小脸愈发认真。
忠云年纪小些手里紧紧攥着一小截来之不易的铅笔头在一张粗糙的草纸上一笔一划极其用力地描摹着“新”字小鼻尖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雕刻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好!忠兰、忠云同学念得最好!”张老师赞许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整个教室“大家都要用心! 识字断文才能明事理!才能当家做真正的主人!才能建设咱们的新中国!” 坐在后排角落里的王二楞媳妇怀里抱着个吃奶的娃一边撩起衣襟奶孩子一边撇着嘴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的声音咕哝: “嘁念几个字儿就能当主人了?主人是靠力气吃饭的! 女娃子家识那么多字儿有啥用?将来还不是嫁人、生娃、围着锅台转?白费灯油钱! 你看人家虞玉兰倒是能折腾折腾得家里骡马俱全结果咋样?还不是落个‘富裕’的名头?啧啧……” 这话像一股阴风刮过小小的教室。
几个原本也在认真跟读的妇人眼神不由得飘忽起来偷偷瞟向坐在前排的忠兰忠云。
忠云年纪小似乎没听清还在埋头和那个“新”字较劲。
忠兰的身体却明显僵了一下挺直的脊背瞬间绷得更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没回头只是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小片阴影遮住了瞬间涌起的难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握着铅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张老师显然也听到了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停下教学目光温和却带着力量地看向王二楞媳妇:“二楞家的这话可不对。
新社会了男女都一样! 女娃识字能读书看报懂政策明事理将来才能顶半边天!才能不像咱们这辈人睁眼瞎被人糊弄!虞玉兰同志让孩子们读书那是真有眼光!是给孩子们谋一辈子的前程!咱们都得学着点!” 王二楞媳妇被张老师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低下头嘟囔着:“俺……俺就是随口一说……” 张老师不再理会她重新举起竹杆:“来大家跟我念——‘当——家——做——主——人——’!” “当——家——做——主——人——” 忠兰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目光越过张老师落在墙上那“新中国”三个大字上。
她张开嘴用尽全力把每一个字都念得清晰、响亮仿佛要将刚才那点阴霾彻底驱散。
那清亮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略显沉闷的教室里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河西村口的老槐树下成了临时的征兵点。
一张褪了色的红纸告示贴在斑驳的树干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树下围着一群血气方刚的后生个个脸上带着激动和向往的红晕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汗味、泥土味和雄性荷尔蒙的灼热气息。
“慧新侄!你瞅瞅叔这身板中不中?” 田聚选用力拍着自己结实的胸脯发出“砰砰”的闷响。
他个头不算最高但骨架粗壮像棵敦实的橡树苗。
负责登记的区里武装部干事老赵是个精瘦黝黑的中年汉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左臂上有个不起眼的补丁。
他抬眼打量了一下田聚选笑了笑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嗯是个好坯子!叫啥名?多大了?” “田聚选!河西的!二十二了!”田聚选声音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好!聚选名字好!咱革命队伍就需要你这号敢打敢冲的!”老赵在本子上记下名字又看向旁边一个略显文静的后生“你呢?叫啥?” “姬忠树。
”那后生有些腼腆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用麻绳捆着的破眼镜“十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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