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73章 筑屋割苇铭志坚 避世送餐映情殇
分家的决定仿佛一块投入沉寂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姬家小院里层层扩散、碰撞、交织最终凝聚成一股沉默而坚韧、近乎悲壮的力量。
没有预想中的哭喊与争执没有激烈的争吵与怨怼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最终化为无声行动的忙碌。
这份忙碌本身就是最深的诉说也是最痛的告白。
姬忠楜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憋闷、痛苦、无处宣泄的力气以及对未来的茫然期盼都狠狠倾注进脚下的泥土里。
天刚蒙蒙亮东方才泛起鱼肚白他便扛起沉重的铁锹和泥模像一头沉默而倔强的耕牛走向村东那片荒废已久的洼地。
那里原是早年洪水冲毁的老磨坊旧址如今只剩下半截断壁残垣倔强地指向天空。
遍地碎砖烂瓦荒草丛生几棵歪脖子老柳树无精打采地垂着枝条仿佛在默默诉说着往日的喧嚣与今日的苍凉。
他选定了一块地势稍高、勉强能避开风口的地方二话不说埋头苦干。
铁锹一次次深深插入潮湿的泥土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噗噗”声仿佛是在叩问大地的决心也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他挖土和泥赤膊上阵古铜色的脊背在微弱的晨光中绷紧块块肌肉隆起如铸铁汗水混着泥浆顺着肌肉虬结的沟壑肆意流淌。
如同蜿蜒的小溪最终滴落在脚下黄褐色的泥浆里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洼。
每一锹下去都像是在与自己的内心较劲与这不公的命运抗争也与他内心深处对母亲那份沉甸甸的愧疚搏斗。
泥土的腥气混杂着汗水的咸涩弥漫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昊文兰则一头扎进了洪泽湖畔那浩瀚无垠、密不透风的芦苇荡。
六月的芦苇正值生长旺季青翠挺拔高可没人连绵起伏如同绿色的海洋。
风吹过苇浪翻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宛如无数绿色的手臂在风中挥舞。
她换上了最破旧、最耐磨的粗布褂子袖口和裤脚都用布条紧紧扎住背上一个几乎与她等高的、用荆条编成的巨大背篓。
锋利的镰刀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银色的闪光上下翻飞“嚓嚓嚓”的割苇声清脆而密集一捆捆坚韧的芦苇应声倒下被她利落地码放在脚边。
苇叶的边缘锋利如锯齿很快就在她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划开一道道细小的血痕汗水一浸便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如同被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刺。
成群的蚊虫嗅着汗味和血腥气像一团团低吼的黑雾嗡嗡地围着她疯狂叮咬。
她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不停地挥动镰刀将一捆捆比她腰身还粗的芦苇奋力塞进那巨大的背篓里直到塞得满满当当、严严实实再也塞不进一根草叶。
然后她深深地弯下腰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将背篓的带子死死勒进瘦削的肩膀一步一步艰难地从泥泞湿滑的滩涂里跋涉出来。
沉重的背篓压得她直不起腰每一步都深深陷进吸力极强的淤泥拔脚时带起浑浊的泥水在身后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偶尔有路过的社员远远望见那在无边绿海中缓慢移动的、渺小却异常倔强的身影不免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目光中有同情有不解有漠然或许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昊文兰对此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只是低着头咬着唇目光坚定地投向村东的方向一步一步执着地向前挪动。
她的目标明确而纯粹:屋顶的苫盖挡风的墙。
那芦苇散发出的青涩气息混合着泥土和汗水的味道就是她为构筑新家梦想打下的第一块坚实基石。
虞玉兰则将自己彻底封闭在了那个由熟悉土地、老屋和忠实老牛构成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天地里。
她不再去往日熟悉的田埂散步刻意避开所有人群聚集的场所宛如一个游荡在自家院落的寂静影子。
只在清晨露水未干或是黄昏暮色四合、人影稀疏之时她才默默牵着她那头同样日渐沉默、眼神温顺的老黄牛走向水草丰美却人迹罕至的偏僻河滩。
她常常坐在一块被湖水经年累月冲刷得光滑如镜的大石头上静静地望着老黄牛慢悠悠、有节奏地啃食着鲜嫩的青草。
她那浑浊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平静无波、深邃莫测的湖面上。
那目光似乎试图穿透水面探寻那不可知的深处;又似乎只是空洞地凝固在那里承载着难以言表的沉重与忧伤。
她不再与儿子、儿媳同桌吃饭。
昊文兰做好饭菜会细心盛出一份温在锅里。
虞玉兰总是等到他们都出门忙碌后才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将饭菜端回自己那间光线昏暗的小屋。
堂屋里那张曾经承载着一家三口粗茶淡饭与简单温情的四方桌如今仿佛变成了一道冰冷坚硬、无法逾越的界限默默见证着这个家庭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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