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劫揽月明第11章 无声交锋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御书房的烛火燃至三更褚烨面前摊开的边境布防图线条与标注却迟迟未能映入心底。
福德海又一次轻手轻脚地进来为快要燃尽的烛台换上新的牛油大蜡跳跃的火光将褚烨眉宇间的沉郁映照得明暗不定。
“什么时辰了?”褚烨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回陛下快子时了。
”福德海躬身回道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补充了一句“陛下早些安歇吧。
龙体要紧。
” 褚烨“嗯”了一声却没有动。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布防图上一处关隘重重划过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今日影卫呈上的、关于揽月轩的例行汇报。
“……月公子自御花园返回后一直未曾出门。
晚膳未曾动用……据观察其面色异常潮红呼吸急促似有高热之症……” 高热? 褚烨的指尖顿住了。
是因为昨日落水?还是……那玄铁镣铐的寒气终于侵体过深? 他想起月微尘被带走时那湿透的单薄衣袍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想起他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和那双沉寂的眼。
一股莫名的烦躁再次涌上心头。
他明明是该厌恶、该戒备这个魔教教主的为何在听到他生病的消息时心中会掠过一丝……滞闷? 是因为他还有用?是因为还没从他口中撬出潜入京城的真正目的和与北狄往来的证据? 一定是这样。
褚烨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
一个活着的、能开口的月微尘远比一具尸体有价值。
可是……为何他会在此刻如此清晰地回忆起月微尘按下血指印时那瞬间灰败的眼神和指尖那抹刺目的红? “摆驾”褚烨忽然站起身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去揽月轩。
” 福德海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晚了陛下要去那个偏僻的宫苑去看那个……囚犯? 但他不敢多问连忙躬身:“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 夜色深沉宫灯在寒风中摇曳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褚烨拒绝了龙辇只带着福德海和两名贴身侍卫步行前往揽月轩。
越是靠近那里他的步伐反而越慢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愈发清晰。
他在做什么?深夜去探视一个意图不轨的囚犯? 然而脚步却未曾停下。
揽月轩外值守的影卫见到圣驾亲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忙无声跪地行礼。
褚烨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声张自己则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透着寒气的木门。
一股混杂着淡淡药味(或许是月微尘身上旧伤的气息)和潮湿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室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棂缝隙漏进来勉强照亮床榻的方向。
月微尘蜷缩在床榻的角落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棉被。
他面向里侧褚烨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微微颤抖的轮廓和铺散在枕畔的、如同墨色瀑布般的长发。
他睡得很不安稳或者说根本就不是睡着而是昏迷。
细微的、压抑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模糊不清的、仿佛是从齿缝间挤出的痛吟。
褚烨放轻脚步缓缓走到床榻边。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了月微尘此刻的模样。
脸颊是不正常的酡红额发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上。
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凤眼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颤抖着。
他的嘴唇干裂泛白微微开启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灼热和费力。
他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与平日里那个清冷孤傲、言辞犀利的魔教教主判若两人。
褚烨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
他想从这个脆弱的外表下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找出能让他心安理得继续冷酷下去的理由。
可是没有。
只有病重的虚弱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法完全掩藏的痛楚。
他的目光落在月微尘露在薄被外的手上。
那双手指节修长形状优美此刻却因为高烧和寒冷而微微蜷缩着。
而手腕上那副玄铁镣铐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与那苍白纤细的手腕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
褚烨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让他几乎想要伸出手去探一探那人额头的温度或者……触碰一下那冰冷沉重的镣铐。
但他终究没有动。
他是皇帝。
他是囚徒。
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月微尘似乎因为极度的不适而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泣音的呓语。
褚烨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凝神去听。
那声音太过模糊微弱含在喉咙里听不真切。
似乎是一个名字又或者只是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但就在那一瞬间褚烨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一种极其熟悉又无比遥远的感觉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掠过他的心湖荡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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