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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守的十七年第1章 风雨降生1990年农历十月中旬

记忆的起点并非我个人的感知而是后来无数次从母亲、从奶奶、从村里那些倚着门框嚼舌根的妇人们零碎而又重复的叙述中像用一块块灰暗的碎布拼接起来的一幅画冰冷、粗糙且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霉味。

这幅画的名字就叫我的降生。

那是在一九九零年农历十月中旬。

贵州的山里这个时节早已褪尽了残存的暖意阴冷潮湿的雾气盘桓在山坳间终日不散像是给大平村这个藏在黔北褶皱里的小寨子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丧气。

七十多户人家的木屋、土墙房依着山势杂乱地挤挨着黑色的瓦顶在湿气浸润下显得愈发沉重。

一条泥泞的土路蜿蜒其间连通着外界的是更加崎岖难行的山道。

我就降生在这片沉重与灰暗之中。

母亲赵秀秀那时才刚满十八岁这是她的头胎。

她嫁过来不过一年丈夫是唐家排行老二的儿子我的父亲唐学冬那年十九。

他们还未分家跟着我的爷爷奶奶——唐成凌和邱桂英——住在一起。

所谓家也就是几间低矮的土墙瓦房灶房昏暗堂屋泥地角落里总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霉潮气。

父亲那时还是个半大青年一天到晚沉默地跟着爷爷忙活地里那点永远忙不完的活计。

冬天地里的活计少了他就跟着爷爷去十几公里外的矿场背矿。

听说背一筐矿能挣一毛钱。

沉重的矿石压弯了少年的脊背也压没了他的言语回到家 只剩下一身疲惫和沉默。

对于母亲即将临盆这件事他或许和大多数年轻丈夫一样茫然无措多于喜悦期待。

发作是在那天清晨开始的。

母亲的痛呼声断断续续地从那间唯一的、也是作为婚房的卧房里传出来。

屋里那张陪嫁过来的、漆色已然斑驳的架子床成了她痛苦的囚笼。

身下铺着的是干硬的稻草和一床洗得发白、甚至有些僵硬的旧床单。

这就是她生产的所有铺垫寒酸得甚至不如村里母猪下崽时准备的窝。

接生的是我的奶奶邱桂英。

奶奶有着一张让幼时的我乃至全村人都惧怕的脸。

她的脸左边是一种缺乏血气的苍白右边却是一大片深沉的、仿佛浸入肌理的暗沉黑色像是半张脸永远浸在阴影里。

村里人私下议论纷纷有的说她是生孩子太多(生了十几个只活下来六个)落下了怪病;有的则揣测是她年轻时爱美胡乱用了什么山里的草药敷脸中了毒过敏成了这样;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但没人敢当面问她。

这张阴阳脸配上她那时刻耷拉着、透着一股子戾气和不满的眼神让她显得格外阴沉可怖。

此刻这张脸就俯在痛苦呻吟的母亲上方。

奶奶的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嘴里似乎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绝不是安慰的话更像是抱怨和咒骂抱怨母亲叫得太响咒骂这添麻烦的时辰。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母亲汗湿的气味还有奶奶身上那股常年不散的、病怏怏的草药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体味。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到了傍晚时分屋外的天色阴沉得厉害仿佛憋着一场迟迟不落的冷雨。

灰暗的光线从狭小的窗户透进来勉强照亮屋内浮动的尘埃却照不亮母亲脸上的绝望也照不亮奶奶那张一半明一半暗、如同索命无常般的脸。

就在这压抑的昏暗和母亲声嘶力竭的最后一次用力中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没有喜悦的欢呼没有对新生命的殷切欢迎。

首先响起的是我细弱却固执的啼哭然后是奶奶那带着浓重口音、冰冷又嫌恶的声音: “是个赔钱货!哼果然是她外婆家带来的种头胎就生个丫头片子!”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铁锥刺穿了生产的血腥气也定调了我最初的人生。

因为母亲赵秀秀正是我奶奶邱桂英的亲妹妹(外婆)的女儿。

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并未带来任何温情反而成了奶奶日后无尽羞辱和折磨母亲与我的由头——她看不起自己的二姐(我的外婆)连带着也极度看不起姐姐的女儿(我的母亲)以及这个女儿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我一个女孩。

奶奶粗糙的手拍了拍我的屁股力道不轻似乎是为了让我哭得更响亮些又像是某种泄愤。

她草草用准备好的旧布片把我裹了起来放在母亲身边。

母亲 累 到极致虚弱地侧过头看我一眼眼神复杂有松了口气的疲惫或许有一丝母性的本能但更多的恐怕是对于未来、对于我这个“丫头片子”在这样一个家庭命运的深深忧虑。

爷爷唐成凌那个沉默得像块山里的石头一样的男人那时可能正蹲在堂屋的门槛上吧嗒着旱烟或者因为帮不上忙而躲到了屋外。

直到半个月后他才闷闷地给了我一个名字——平平平平安安。

健康长大一生顺利。

这或许是他这个闷葫芦一辈子说过的最具体性的一句话。

他一天到晚似乎只知道干活、吃饭、睡觉是村里出了名的“耙耳朵”(怕老婆)在奶奶的淫威下他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我家门口有一棵老梧桐树年纪据说比我爷爷还大。

每年开花的时候会开出一种带着点紫白色的、蔫蔫的花朵散发出一股怪异的、甜腻中带着腐朽、闻久了让人头晕脑胀的味道。

那时它的叶子应该已经快掉光了光秃秃的枝桠狰狞地伸向灰暗的天空。

院坝下面是一小片杂乱的树林那里不知怎的成了邻居们默认丢弃垃圾的地方。

破瓦罐、烂草鞋、碎布头、各种难以名状的废弃物……而对于即将开始人生的我以及往后很长一段岁月里的我那片垃圾场却成了我童年里唯一可以寻觅“宝藏”的乐园。

尤其是当我连一双最破旧的鞋子都没有只能赤着脚在其中翻捡别人丢弃的、根本不合脚的破鞋时。

我的出生没有带来丝毫的阳光与喜悦就像那个阴沉沉的傍晚一样预示着前路的晦暗与风雨。

唐家长孙女的身份带来的不是宠爱而是原罪。

第一声啼哭便混杂着奶奶的咒骂、母亲的叹息、屋外的阴冷以及门外老梧桐那令人头晕的花香——虽然那时节花已谢了但那味道仿佛早已浸透了这座老屋的每一寸木头成为一种永恒的背景气味提醒着我生命最初的低微与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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