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有个女儿第4章 无声战场上的硝烟
日子像被无形的手推着不紧不慢地向前滑动。
这个位于四楼、窗明几净的单元房在外人看来俨然是一个苦尽甘来、幸福团圆的标准模板。
然而关起门来那看似平静的日常生活之下却处处潜藏着看不见的暗礁和旋涡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可能激起令人心悸的波澜。
那些因十五年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而烙印在彼此身上的习惯、观念和创伤在每一个细微的日常角落里发生着无声却异常尖锐的碰撞。
摩擦首先从最表层的饮食习惯开始如同冰山露出水面的那一角清晰而冰冷。
肖霄凭借着记忆里弄堂生活的印象和一股脑的热忱几乎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地买回各种他认为是“好东西”的食材。
清早必定是雷打不动的“四大金刚”——油条、粢饭糕、豆浆、大饼堆满餐桌。
中午若是他在家总会从熟食店带回油光锃亮的烤鸭、浓油赤酱的红烧蹄髈或是价格不菲的白斩鸡。
晚餐更是隆重必定是四菜一汤鱼虾肉蛋轮番上阵仿佛要用这满桌的丰盛一下子填满那十五年的亏空。
然而他的热情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声的墙。
面对满桌油腻腻的早餐晓梦总是蹙着小小的眉头只挑那碗最清淡的白粥小口小口地喝对于炸得金黄的油条和粢饭糕几乎从不碰触。
苏晨则会勉强吃一点然后委婉地说:“明天别买这么多了吃不完浪费而且……早上吃得太油胃不太舒服。
” 午餐的烤鸭和蹄髈往往动不了几筷子。
晓梦明显更偏爱清淡的蔬菜和豆制品对于过于肥腻的肉类她甚至会下意识地流露出轻微的厌恶表情。
苏晨则会默默地将肥肉的部分仔细剔除只吃一点瘦的然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吃旁边的炒青菜。
肖霄看着几乎原样剩下的昂贵熟食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
他忍不住开口:“晓梦吃点鸭子很有营养的。
”“苏晨这蹄髈我挑了很久炖得很烂的。
” 得到的回应往往是晓梦更加明显地放下筷子低声说“我吃饱了”或者苏晨带着歉意笑笑:“她从小胃口就小吃不了太油腻的。
我也……差不多。
” 肖霄这才恍然意识到他记忆中的弄堂美食是他青少年时期物质相对匮乏但身体消耗大时的渴望。
而苏晨和晓梦过去十五年的生活清贫、节俭或许常常饥一顿饱一顿但更多的是一饭一蔬的简单度日她们的胃早已习惯了清淡和节省无法突然承受如此密集和高油脂的“盛宴”。
他的补偿成了一种她们无福消受、甚至感到负担的“好意”。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无力与挫败。
他默默地收起剩菜第二天餐桌上的食物分量减少了也多了些清炒时蔬和蒸蛋。
但那种小心翼翼、生怕再次出错的谨慎让每一次用餐都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考试气氛依旧压抑。
比饮食习惯更难调和的是深入骨髓的生活细节。
肖霄习惯了公司里略显快节奏的作风说话声音不自觉会有点大走路脚步也重。
他每次回家关门即使用心控制也总会发出“哐”的一声轻响。
而这声响总会让正在看书的晓梦吓得肩膀一耸或者让在厨房忙碌的苏晨手一抖。
他会习惯性地把看完的报纸随手放在沙发上脱下的外套搭在椅背。
而苏晨和晓梦则长期生活在狭小空间里养成了所有物品必须立刻归回原位的极度整洁的习惯。
她们不会说什么但苏晨总会默默地将报纸叠好收起将外套挂进衣柜。
这种沉默的“纠正”比直接的言语更让肖霄感到窘迫仿佛自己是个粗鲁的闯入者破坏了这里固有的秩序。
最让肖霄感到无措的是洗衣服。
一次他看到苏晨在卫生间费力地用手搓洗着晓梦的一件白色衬衫领口他立刻自告奋勇:“我来我来有洗衣机干嘛不用?”他兴奋地把几天积攒的衣服包括苏晨和晓梦的一些贴身内衣、以及那件白衬衫一股脑地塞进了新买的双缸洗衣机里倒上洗衣粉按下了开关。
洗衣机轰隆隆地工作起来。
肖霄还挺得意觉得自己终于帮上了忙。
然而当他把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时苏晨的脸色微微变了。
晓梦的那件白衬衫因为和几件颜色略深的衣服混洗领口处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蓝色。
而苏晨的一件真丝衬衣也因为粗暴的洗衣机搅动变得有些皱巴巴失去了原有的柔滑质感。
“这……这洗衣机怎么……”肖霄愣住了手足无措。
“没事……没关系。
”苏晨连忙说接过那件染了色的白衬衫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以后……我的和晓梦的衣服还是我自己手洗吧。
洗衣机……洗你的外衣就好。
” 她没有责怪甚至没有多说一句。
但肖霄却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他这才明白苏晨和晓梦那些看似半旧却永远干净整洁的衣服是苏晨在无数个深夜用那双早已不再细腻的手就着冰冷的肥皂水一件件精心搓洗、晾晒出来的。
她们有她们习惯和信赖的清洁方式而他所谓的“帮忙”不仅没有减轻负担反而造成了损失更凸显了他对她们生活方式的陌生和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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