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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第205章 孤鹜翅尖的光阴痕

孤鹜翅尖的光阴痕 秋分的残阳正把湖面镀成金箔时我在芦苇荡的尽头遇见那只孤鹜。

它正敛翅浮在水面青黑色的羽翼沾着细碎的光斑像谁在它背上撒了把碎金。

忽然有晚风掠过它猛地振翅而起翅尖划破水面的刹那带起串银亮的水珠在夕阳里划出道转瞬即逝的虹。

我站在栈桥上望着它渐飞渐高直到身影缩成个墨点融进晚霞的胭脂色里才惊觉掌心已攥出了汗。

这一刻潮湿的风裹着水腥气扑在脸上我忽然看见翅尖搅动的气流——孤鹜从不是离群的哀鸿是天地放飞的风筝是藏在云影里的信使在振翅与滑翔之间把每个孤独的瞬间都活成独属自己的风景。

儿时的孤鹜是祖父烟袋锅里的传说。

他总爱在暮秋的黄昏带我去湖边粗布褂子的下摆扫过结霜的枯草看见那只单飞的鹜了吗?它在等同伴。

湖面上的残荷耷拉着脑袋水珠从枯梗滚落地砸在水面惊得那只孤鹜偏了偏头却没挪地方像尊浮在水上的石像。

祖父的烟袋锅在暮色里明灭这鹜通人性去年有只受伤的我天天撒玉米粒喂它伤好后绕着我的船飞了三圈才走。

有次寒潮突至湖面结了层薄冰那只孤鹜被冻在冰里扑腾着翅膀却飞不起来。

祖父脱了棉袄跳进水里凿开冰把它抱上岸冻得嘴唇发紫却笑得欢你看它的眼睛多亮。

他把孤鹜揣在怀里暖着回家后用烧酒擦它的羽毛在灶膛边铺了干草等天暖了就让它归队。

那只孤鹜在我家灶间待了半月总爱站在窗台看湖的方向祖父说它在数日子。

放飞那天它在院子上空盘旋了许久翅尖扫过屋檐的瓦像在道谢才恋恋不舍地往湖边去。

那些烟袋锅里的晨昏藏着最朴素的慈悲——万物有灵哪怕是只离群的鹜也值得被温柔以待你给它三分暖它便还你十分真。

少年时的孤鹜是画板上的飞白。

美术老师带我们去湖边写生画板支在残荷丛边那只孤鹜正掠过水面翅尖的留白在宣纸上洇出淡青的晕。

画孤鹜得留三分空翅尖别画实了要让看画的人觉得它还在飞他握着我的手运笔狼毫在潮湿的空气里悬停片刻才敢落在纸上急了就失了孤的静。

有个同学总把孤鹜画得太肥他便让那同学看水面的倒影你看它的影子多瘦孤鹜的骨头里都带着劲。

暴雨将至的午后乌云把湖面压得很低那只孤鹜却逆风而起翅膀绷得像张满弓每根羽毛都透着倔强。

老师的炭笔在纸上疾走把风的狂、云的沉、翅的韧都锁进线条里这才是孤鹜的魂越孤单越挺拔。

暮色降临时我们的画纸都沾着水汽墨痕晕得像湖面的波纹他却宝贝似的卷起来这是孤鹜给你们的印。

那些画板旁的朝夕藏着最细腻的领悟——孤鹜的孤独从不是落魄是遗世独立的风骨你懂它的骄傲它便给你落笔的勇气。

成年后的孤鹜是旅途中的镜。

在鄱阳湖的湿地考察时遇见只断了翅尖的孤鹜总在观鸟台附近盘旋看见有人便落进芦苇丛眼里的警惕像揣着秘密的人。

向导说它去年被偷猎者打伤了翅膀再也飞不远了他的望远镜里那只孤鹜正用喙梳理受伤的羽毛动作笨拙却执着但它从不让人靠近宁肯自己找鱼虾也不碰我们撒的食。

有次我悄悄绕到芦苇后看见它正用断翅尖扒开泥滩啄食藏在底下的蚌蚌壳的硬把它的喙硌出了血它却甩甩头继续啄像在与命运较劲。

忽然有群雁从头顶飞过它猛地抬头断翅拍打着水面发出的响眼里的光亮得像要燃烧。

那一刻我忽然懂得为何古人爱以孤鹜入诗——它的孤独里没有怨怼只有不肯折腰的倔强;它的沉默里没有消沉只有独自承担的坚韧。

就像那些在世间独自前行的人不依附不攀附把所有风雨都扛在肩上却依然活得挺拔。

孤鹜的羽毛是时光的笺。

颈间的紫羽带着金属的光泽像谁镀了层晚霞的碎金;背上的飞羽泛着青黑在阳光下能看见细密的纹路像老树的年轮;腹下的绒羽白得发灰沾着经年的水痕像写满沧桑的纸。

祖父能从羽毛的光泽里辨出年龄紫羽发亮的是壮年发暗的是老了;向导能从羽毛的磨损里知经历翅尖带豁口的定是飞过险滩的;我虽看不出这些门道却能从羽色的浓淡里觉出岁月的重量像捧着本无字的书每根羽毛都藏着故事。

有次捡到根脱落的飞羽根部还带着血丝羽杆上的纹路弯弯曲曲像段没走完的路。

我把它夹在笔记本里后来在某个失眠的夜晚翻开竟闻到淡淡的水腥气仿佛那只孤鹜振翅的风还留在羽管里。

这些带着体温的羽毛像时光寄来的信告诉你:每个孤独的灵魂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荒芜用自己的坚韧书写传奇。

孤鹜的眼神是未说的话。

平静时像深潭的水能照见云的影子也藏着水底的石;警惕时像拉满的弓瞳孔缩成条线每个细微的响动都逃不过;振翅时像燃着的火亮得能灼伤人仿佛要把天地都装进眼里。

有次在清晨的薄雾里与那只孤鹜隔岸相望它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平等的审视像在问你懂我的孤独吗。

我对着它挥了挥手它却偏过头用喙理了理羽毛仿佛在说懂不懂都没关系我自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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