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笙第237章 纤尘无主
[未知时间线——又生] 江南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七分凉薄像极了陆纤纤的一生。
那雨是梅雨季特有的黏腻地缠在窗棂上顺着雕花的木格往下淌洇湿了青石板路的纹路——那些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纹路里藏着秦淮河畔的风月藏着画舫笙歌的余韵也藏着她年少时未凉的梦。
雨丝落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呜咽又像她后来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枕畔无声的泪; 落在青瓦上便聚成串顺着瓦檐坠落砸在阶前的青苔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极了她一生颠沛的碎片。
十五岁的陆纤纤是江南陆府最娇俏的小姐。
彼时陆府还是秦淮河畔有名的书香门第朱漆大门前的石狮子被雨水润得发亮门楣上“御史府”的匾额烫金未褪透着几分世家的矜贵。
父亲陆景行官至御史性情耿直闲暇时总爱教她读诗握着她的手写下“清风傲骨”四字墨香混着他袖口的檀香是她童年最安稳的味道。
母亲沈氏是江南望族的嫡女一手苏绣冠绝金陵总在晨光熹微时坐在窗前教她绣鸳鸯戏水、兰草吐芳。
丝线在她指尖流转像有了生命绣出的茉莉能引来蜜蜂绣出的兰草似能透出清芬。
她自小浸在笔墨纸砚与丝竹管弦里长大穿的是云锦绫罗戴的是珠翠玲珑连丫鬟为她梳的发髻都要缀上新鲜的花草衬得她眉眼如画顾盼生辉。
那日是三月三秦淮河里画舫如织彩幡招展两岸的柳丝垂得低低的拂过行人的肩头桃花落了满河随波轻轻晃荡像铺了一层胭脂。
陆府的画舫泊在河心雕花的船舷描着金舱内摆着案几上置笔墨纸砚与一碟新炒的碧螺春茶香袅袅。
她穿着月白的绫罗裙裙摆绣着细碎的茉莉花纹走动时裙摆摇曳像月光洒在水面;鬓边簪着新摘的茉莉花瓣上还沾着晨露香得清润混着秦淮河的水汽漫进鼻腔沁人心脾。
她倚在舫边的朱红栏杆上指尖捏着一支狼毫笔杆是温润的象牙白是父亲特意为她寻来的笔锋柔韧吸墨饱满。
宣纸上她正细细勾勒一幅《烟雨江南图》画里有亭台楼阁飞檐翘角隐在云雾里;有小桥流水桥下锦鲤摆尾。
还有一对并肩而立的男女衣袂飘飘似在低语——那是她想象中自己的未来:嫁一位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守着一方小院院里种满茉莉与兰草晨起研墨作画暮时对坐听琴春日里踏春寻芳采撷新茶冬夜里围炉煮酒闲话家常一生安稳岁岁无忧。
画舫轻轻晃着河风拂起她的裙摆像极了画中欲飞的蝶。
她低头看着宣纸上未干的墨迹墨色浓淡相宜晕染出江南的朦胧美眼底盛着漫天星河那是对未来的憧憬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像未经尘染的琉璃。
“指尖虽纤亦可攥紧命运的绳。
”她转头对身边的丫鬟青禾说声音清脆带着年少的笃定像枝头初绽的新叶充满生机。
青禾笑着应和:“小姐这般才情定能得偿所愿。
”可她们都不知那宣纸早被时代的风悄悄浸透——彼时朝堂暗流涌动父亲的耿直早已得罪了不少权贵有人在暗处布下罗网只等一个时机收网风雨欲来只是这江南的烟雨暂时遮住了天边的阴霾。
墨汁落下便只能顺着水渍晕染漫出预设的轮廓像她的人生再也收不回。
命运的推手从不会提前告知方向。
那年秋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砸向陆府。
父亲因弹劾当朝宰相贪赃枉法奏折竟被宰相党羽篡改添了“污蔑重臣、意图谋反”的字句递到了龙案前。
龙颜大怒之下一道圣旨下来陆家被削官夺爵家产查抄父亲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那天雨下得极大比梅雨季的雨更烈更急像无数根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天地抽打着陆府的每一寸角落。
雨点打在陆府的朱漆大门上砰砰作响震得人心里发慌像是死神的叩门声。
官兵踹开大门时母亲正握着她的手教她绣最后一针鸳鸯那是她的嫁妆之一鸳鸯的眼睛刚要绣成用的是最鲜亮的朱砂线丝线却猝然断裂尖锐的针尖刺破了她的指尖殷红的血珠落在素白的绸缎上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花触目惊心再也无法补救。
她疼得瑟缩了一下却顾不上吹只眼睁睁看着官兵涌入他们穿着冰冷的铠甲面无表情翻箱倒柜将那些她视若珍宝的字画、琴谱、砚台还有母亲的首饰、父亲的藏书都随意扔在泥泞里被马蹄和脚步踩得面目全非墨迹晕开绸缎撕裂琴弦断裂像是她破碎的人生。
她看见父亲被铁链锁着衣衫凌乱嘴角带着血迹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眼神坚毅没有半分屈服。
他路过她身边时用力挣脱了官兵的束缚塞给她一方小巧的端砚砚台上刻着“守心”二字是他亲手所雕线条遒劲带着父亲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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